作者｜张丰

专栏作家

哥伦比亚大学访问学者

中国男足在昨晚以0:7的悬殊比分输给日本，让很多球迷感到痛心。比结果更惨的是比赛的过程，中国队全场只有一次射门，看不到任何生机和活力。如果你看一下进球集锦，会发现中国队员有点可怜，他们呆若木鸡，目送皮球一次次进入自家大门。

人们不满意是很正常的。有球迷呼吁球队就地解散，这样的呼声也能理解，球迷有权表达自己的意见，批评自己的主队，这历来就是足球文化的一部分。等球队表现好了，人们又会感动落泪，献上自己的掌声。

很多媒体都对国家队提出批评，这也正常。但是媒体应该比球迷的宣泄做得更多，在“批评”的时候体现出某种专业性。有记者在赛后就在社交媒体要求主教练下课，这能理解，但是就已经不够专业：要知道，这位可怜的主教练还没上任多久，过去几年，中国队换了好几个教练，而水平越来越差。每个主教练都有责任，但是现实已经证明，换主教练对中国队基本无效。

还有一种更可怕的声音，有媒体甚至呼吁：“中国男子足球队！请予以重典”——你没看错，这就是媒体的原标题。叹号的使用是否正当就不说了，呼吁“重典”，是要怎么惩罚球员呢，行拘？还是像网友开玩笑一样，让队员去挖煤？

这种要求惩罚的声音，对解决中国足球当下等问题没有任何帮助。实际上，中国足协有好几位都因为贪腐坐牢了，原来的主教练李铁也在牢里，可以说，“严厉的要求”和“要为国争光的精神”，国家队员不会感到陌生。思想工作会议没少开，“要求”和“指令”早就传达给队员们了，并没有什么效果。

违法行为必须受到惩罚，但是对比赛本身，不妨宽容一点。

“重典”有一种惩罚和报复的快感，但是对提高中国队水平没有任何帮助，而是相反，它可能有害。呼吁行政、司法机关不必要地干预足球，是最愚蠢的建议，而这种声音最近多了起来，这可能正是中国足球环境恶化的一种表现。

过去十年，中国足球有倒退也有进步。退步的是国家队的成绩，即使引进“归化球员”，也没有什么用；而进步的地方，则是联赛中各地球市的恢复，在成都，足球比赛一票难求。如果联赛能够严格遵守规则和市场规律，慢慢发育，球员能够挣到钱，更多家长愿意让孩子踢球，中国足球总有恢复的一天。

但是，中国足球领域，似乎也总有一种“内部破坏性”。过于急功近利，甚至联赛规则也变来变去，这些“行政干预”破坏性大于建设，让中国足球不断回到起点，推倒重来，最终人们发现，中国足球的“底线”在不断降低。

说到底，足球这项运动就是一个系统，它是体育、教育和经济融合的结晶，自己的规则和规律，不是靠强调拼搏精神、纪律性就能提高的。

一个发达而尊重法律的经济环境，“足球人口”的持续增长，才是中国足球腾飞的底层逻辑。

至于某一场比赛本身，有过运动经历的人都知道，适度的“紧张”有利于运动员发挥出自己水平，而过于紧张，则会导致动作变形。这一场比赛的中国队员，给人的感觉就是不知所措，他们甚至感到连站在那里是一种错误。

中国队尽管实力确实不如日本队，也不至于输七个，输三到四个球算正常——昨晚确实有一些“不对劲”的地方，但是如何理解这种“不对劲”是一个问题。我认为一个关键，就是队员过于紧张，不够放松。他们知道自己技术不如日本球员，害怕失误，害怕承担责任，这种惧怕，又进一步导致拘谨、胆怯和失误增多。

很明显，“重典”的呼声带来不了这些，只会相反。看了昨天的比赛，我老是想起前几天高温中某地一个中学的一幕，一个男生中暑倒地，没有任何一位同学“伸出援手”去扶他。我们可以把这个学校的场地，换成足球场，把孩子们换成中国男足国家队——场面不会太违和。

尽管是一种奢望，但是我们必须承认，足球比赛中“意志品质”，从来就不是“铲断对方小腿”的蛮勇，而是关乎责任、信任和自由的艺术：一个人敢于承担责任，才会做好自己；能够信任队友，才会有团队协作，能够传出好球；而“自由的灵魂”，才会带来真正的创造性，这是赛场上最动人的东西。

0:7的比分，也算是真正的谷底了。如果不能爬起来，就先躺着休息一会儿，能够放松，然后从最低处出发。

我希望他们能够真正放轻松，能够笑着踢球，感受到运动本身的快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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